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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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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夜

黑夜盤旋於鹽城上方,蜿蜒的小巷,不知名的角落,仿佛蘊藏著說不盡的神秘。

那兩聲嚎叫清晰地落在程藍的心尖,她猜想著各種可能,毫無疑問皆是最壞的結果。

有了上一次的經歷程藍沒有選擇上前查看,泛黃的燈光在她的身後投下模糊的陰影,擡眸而望,發覺方凈也在深思著什麽。

“你在想什麽?”程藍輕聲問道。

方凈之所以停下是因為在這幽靜的巷子裏,陌生人的呼救聲過於刺耳,他沒辦法忽視,也沒辦法坐視不理。

十年前的遭遇、清晰的雨聲、嘈雜的圍觀者.....還有站在原處不知所措的他。

街面混作一團,方凈被那場不合時宜的大雨淋個濕透,而身邊圍著的是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閑客,他們的嘴裏不停地在咒罵、埋怨。

它們就像走馬燈一樣,一幕幕地在方凈腦海裏浮現,為什麽惡果都要他們承擔,為什麽有惡人還在逍遙在外?

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當年的真相,但又沒有人願意站出來指認。

在這個普普通通的沿海小城市,生存與錢財一樣重要,有的人為了更好的生活下去,就會做出違背良心的事。

腐朽的環境更是壓的人們擡不起頭,極高的權力、誘人的金錢,是約束和控制他們的最好法寶。

也是他們肆意妄為、生根紮堆的地方。

於是“惡”就產生了。

再大的變故也只是他一人的事,方凈對上程藍疑惑的眼神,這本就與她無關。

她只是來鹽城避暑的過路人,暑期一過她就會離開,而這些微不足道的經歷只不過是白紙上的一塊微小的墨汁,小到不值一提。

她不能被卷進來,得想個方法換一條路走,方凈在心裏打了個響指,確定好方案後正準備和程藍說,頭頂乍然轟隆作響。

一道刺眼的電光猶如銀龍般在黑夜裏游走,剎那間消失於天際,又很快沖出束縛疾馳而過,緊接著雷聲滾滾,沈悶而遲鈍。

程藍的心臟被震地跳動速度加快,出來的倉促沒有看天氣預報,碰巧正前方有一個小賣部,旁邊就是能躲雨的太陽傘。

她來不及思考,拽著方凈就往那個方向跑。

*

風雨急驟劃破長空,這場雨來的突然,他們之間的接觸也來的突然。

這條路看似短暫,是因為方凈的長腿一邁就可以省下好幾步,他走的習慣了自然不用過多的在意。

反觀今日程藍不自知,拉著方凈的手帶領他重新走了一遍這條路,而那張票根也在他的手心裏隱隱發熱。

二人在小賣部的傘下停下,雨聲隨後而至,側邊忽的一涼,有細細密密的雨絲刮落,程藍把垂在肩上的帽子戴到頭上,頭部暫時得到了保護。

有斷斷續續的聲音穿透雨幕而來,程藍整理好帽子探著腦袋尋找聲音的來源,她能感覺到方凈也在和她做一樣的事。

“在那!”程藍不可置信地指著不遠處那團黑乎乎的影子。

天色昏暗,方凈只能根據微弱的光來判斷裏面的情況,有程藍在身邊他不敢貿然行動,沒有想到的是雨天也不能限制他們那顆行駛“權力”的心。

正當思索間他們有了下一步的動作,其中一人擡腿就踹在了倒地不起那人的身上,後面的人蹲下身子極力上下摸索著什麽,方凈的眸色瞬間冷了下去。

“一會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都不要出聲。”方凈壓低聲音開口道。

程藍不知道他要做什麽,只是聽語氣他好似在隱忍著什麽,但她還是很配合的點點頭,方凈是不會害她的。

接收到程藍的信號後,方凈垂下眼簾從塑料箱裏抽出一瓶啤酒,轉身沖進雨中。

程藍的腳底湧上一股寒意,她驚呼道:“方凈!”

三米開外,男生停下了腳步,手裏的酒瓶慢慢攥緊,他在朦朧的雨霧中別過頭。

從上到下皆被雨水淋個濕透,碎發落於額前,遮住了他眉眼裏的情緒。

程藍看見他的唇角向上彎起一個弧度,四目而對時她聽見方凈說道:“別怕,你就在這裏等著,我很快就回來。”

*

“哢擦!”

是瓶子碎裂的聲音,準確來說是方凈手裏的啤酒瓶破碎的聲音。

無數細小的碎片“劈裏啪啦”地散落至墻根,金黃色的液體徹底擺脫了束縛,順著墻壁蜿蜒直下,苦澀感很快被雨水沖盡。

方凈已然只身走了進去,程藍焦灼地望著那個方向,雨還在下著,她不好貿然出去,他說過的,所以她只能等待。

等方凈再次出現時,大雨已經轉為了小雨,而他握著的酒瓶也消失不見,不待程藍開口方凈就提前說出了她的疑惑:

“放心,嚇唬嚇唬他們罷了,我沒敢真的動手。”

小賣部屋檐下有一個探照燈,光線恰好打在方凈的臉上,程藍被晃的一楞,剛才擋住他小半張臉的頭發,如今被攏去了腦後,露出光潔的額頭。

他的眼睛又黑又亮,精致的五官更是近在咫尺,有水珠自上而下地流淌著,“啪嗒”一聲掉在地上很快便融入了濕潤的路面。

程藍心念一動,悻悻地摸了摸鼻子:“你認識那些人嗎?”

方凈搖搖頭:“他們應當是石驍聞的人,沒想到他們還在做這種事。”

初次聽見這個名字很陌生,但很快程藍就明白了他話裏的深意。

石驍聞就是獨眼龍,是一直在十三巷....甚至是鹽城搞破壞的人。

“石驍聞他們一直以來找你的麻煩,難道是因為....”程藍隱約有個猜想。

“沒錯,他們想激怒我,然後像十年前那樣,把我也送進局子。”方凈用拳頭狠狠砸了一下墻面。

石灰墻很是斑駁,處處都是裂縫,年頭已久一時承受不住重力而掉落了些灰屑,方凈的神色瞬間沈了下去。

*

“十年前”這個字眼就像一道快要愈合的傷疤,又被某種外力撕扯著、切割著。

那是方凈永遠也抹不去的傷痛,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會牽動著那個傷口,肆意地刺破他的神經末梢。

“抱歉,提到了你的傷心事。”程藍將帽子摘下,她的瞳色裏帶著一絲憂郁,小心翼翼地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一小包面巾紙,“擦擦吧。”

方凈見她這樣不自然的樣子,手指微微顫了顫,擡手接過紙巾:“謝謝。”

撐開紙面後在留有水漬的地方簡單地按了按,半面很快被浸濕,方凈幹脆把它疊起來,用幹燥的部分擦,後來那團紙巾被他捏在了手裏。

雨勢漸漸稀疏,直至悄然消失,程藍把手伸到外面試探,果然停歇了。

臨走時方凈從牛仔褲口袋裏掏出一把零錢,將一張整數的紙幣抽出來,用礦泉水瓶壓在了玻璃窗前的水泥臺上。

做好一切二人相互對視了一眼,便離開了這臨時避雨的小賣部。

一路靜默,只有一深一淺的腳步聲在水泥地上摩擦。

方凈悄悄觀察著旁邊,露出了一個自己都難以覺察的笑容:“你難道就不好奇我剛才做了什麽嗎?”

程藍本來呼吸著雨後清新的空氣,被這句突兀的話整的錯亂:“我是不是不能過多知道這種事?”

“這種事?這種事是哪種事?”方凈抱著胳膊不解地看著她。

溫熱的吐息落在程藍的耳畔,她有些難為情,快速地回頭瞄了一眼空蕩蕩的巷子,神神秘秘地開口:“石驍聞不是鹽城的小頭頭嘛,你剛才收拾了他的人,他們回去告狀的話肯定更加憎恨你了,你放心我肯定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的。”

說罷還伸出三根手指。

“噗!”

“有什麽不對嗎?”

兩人相繼停下來,方凈像是忍不住了般,肩膀和胸膛微顫,程藍一臉迷茫地凝視著她,剛才有哪句話說錯嗎?

“你也太高看他們了,”方凈從鼻腔裏冷哼一聲,“況且他們就是一群輟了學沒事閑的,但,有他們在一天,整個十三巷,乃至鹽城,都將不得安寧。”

程藍對石驍聞等人的做法感到深深的不忿:“可是他們還想把你送進去,難道就沒有人管管嗎?”

“管?”方凈的面容登時變得嚴肅起來,“整個鹽城的資金鏈都被石驍聞的爸媽掌控著,旅游業也是他們開發的,當地百姓恨不得把他們供起來,你讓他們怎麽管?”

這件事情的嚴重程度已然超脫了程藍的想象,看似寧靜和諧的沿海小城,實則暗流湧動,有黑暗的地方就有罪惡,有罪惡的地方就有陰暗的人性。

可惜的是這個世界上好人要比壞人少,壞人得不到應有的懲罰,好人永無法得到安息。

“一天二十四小時裏,也不完全是黑夜,”程藍的眼仁亮晶晶的,帶有著一絲對未來的憧憬,“所以光明終會來臨,不是嗎?”

男生的瞳孔因為程藍的這句話而漸漸放大,他擡眼看去,那雙圓滾滾的眸子笑意滿滿,澄澈的如山間的清泉,令他不知不覺地被吸引了進去。

方凈莞爾,方才失焦的視線逐漸具象,他雙腿向前一邁走出了原地的圈子:“你想不想知道十年前發生了什麽?”

程藍隨後快步跟了過去,心跳加速:“我.....可以嗎?”

“當然,反正這麽走也無聊,我給你講個故事吧!”

*

方凈把程藍送回家時,他口中的故事才講了一半,不是什麽哪本小說的內容,而是他自己的親身經歷,只不過被他換了名字。

程藍站在木門前猶豫不定,她有點被故事裏的“他”所吸引,同時也惋惜“他”的身世與背景,方凈在講述那一段故事的時候,語氣毫無波瀾,就像是在轉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人。

越是平淡程藍就覺得越不對勁,她能隱隱約約猜出來,主人公不是別人正是方凈自己。

剛認識方凈的時候,他可以不顧自身危險去轉移石驍聞那群人的註意力,從他們手裏救了她。

他們明明萍水相逢,在那種情況下方凈都自身難保,可他還是憤懣地開了口,緊跟著就動了手。

一場驚心動魄的經歷,一次不經意間的牽手,一位正直無畏的少年。

程藍曾對方凈存有一絲芥蒂,那是一個人對陌生人與生俱來的感覺,可通過他們的日益相處,最後一丁點的梗塞也消失殆盡了,短暫的就像一閃而過的流星。

沈默半晌,方凈瞧出她的猶豫,目光柔和了幾分:“回去吧,故事講完了。”

“故事裏的段小九會從黑暗裏走出來的吧?”程藍不知不覺低下聲音。

方凈挑眉:“為什麽?”

女生仰頭深深的看著方凈的眼睛,輕盈的聲音闖入他的耳膜:

“因為他本就不屬於黑暗,我希望他能徹底驅逐黑暗,走入光明之地。”

方凈的身形一顫,這兩句話令他的心臟漏跳了一拍,他細細的咀嚼著那兩句話,明明是最簡單的兩個詞語他卻有些恍惚。

光明,他真的可以像故事裏的段小九一樣走向光明嗎?

“我們還會見面嗎?”程藍神色認真地問道。

方凈啟聲:“你想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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